染柳烟浓

我不虐，我一点都不虐

 

 

蓝湛舍不得睡，他们罚跪完之后就回了房间，江澄在他身边沉沉入睡，蓝湛看着他的脸，意识到自己恐慌于醒来看不见他的恐惧之中。 

 

魏婴，也是这样的心情吗？ 在知道江澄死讯的时候，在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江澄的时候，在知道那个曾经愿意将金丹都给他的人不在了的时候，就是这样的心情吗？ 

清楚的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始终等着你，那些只属于两个人的回忆从此只剩下空落孤独的思念。

 

他经历过失去，经历过失去之后的幡然醒悟和追悔莫及，也经历过漫长的等待和得偿所愿，即便后来他们最终分道扬镳，但那份痛，他记得清楚。却和此刻截然不同。 

 

这是梦，一个梦，即使再真实，也是梦，他的心在惶恐，在战栗，时时刻刻都会醒来原来是这样让人恐惧的事，细密的刺痛溢满心脏，为了江澄，只为了江澄。 

 

“你怎么还不睡……” 

 

小江澄揉了揉眼睛，意识到一旁的发小还未入睡，他揉了揉眼睛，带着困意的声音软糯可人。 

 

“是不是膝盖疼？让你不用垫子，逞能……” 

 

他睡在外侧，想到蓝湛可能是因着膝盖疼睡不着，迷迷糊糊爬起来要去摸药膏，被蓝湛一把扯回怀里，这一下清醒不少，抬手就去推，又被抓住手，结结实实整个人都拢怀里了。 

 

“魏婴你大半夜发什么疯，还睡不睡了？” 

 

小孩眉毛一皱，冷着脸还真有几分虞夫人的气势，只可惜话说到最后打了个哈欠，一下子就可怜可爱起来。 

 

蓝湛看他半晌，只觉得心疼又喜欢，不过那称呼却变得刺耳了。 

 

“你答应我的。” 

 

这隐隐有些怨念的声音刺激的江澄浑身一抖，猛地想起“魏婴”之前让他换了个称呼，他实在困，也没了心思去挣开蓝湛的怀抱，边打着哈欠，拍了拍蓝湛环在自己腰间的手。 

 

“阿湛，阿湛，我知道了，叫你阿湛……呜……我困死了，放我睡觉。” 

 

现实中的江澄不会这么叫他，这样亲昵的呼唤，这样信任的姿态，都不会有，蓝湛松了松手，却还是没放开。 

 

“阿澄。” 

 

这一声呼唤很轻很轻，像是怕惊醒了梦，蓝湛从未这样唤过，即使他听过许多次，魏婴对江澄那些不正经的称呼他听了许多，在这梦中，他就像个小偷一样，用魏婴的身份，悄悄地，在这无人知晓的夜晚，唤一声：

 

“……阿澄。”       

 

 

“大师兄！今日没什么事，我们一道去玩啊！” 

 

几个师弟趴在门口，手上还拿着风筝，冲着房里端坐着的蓝湛挤眉弄眼，即便蓝湛从未学过魏婴对他们的态度，他们眼里的“魏婴”依旧是魏婴。 

 

蓝湛皱了皱眉，他不擅长这些，更何况，他不是很想离开江澄，便转头看着他。 

 

江澄已经开始学着看些账本，此时面前摆了好些，还没看上几页，见蓝湛望过来，一眼便看懂他的抗拒，心里有些好笑，不知这人为什么从昨夜开始就格外黏着他，从晨起到这会儿就没离开过他身边两步远。

 

“行了行了，跟他们一起去，我又不拦着你。” 

 

蓝湛抿唇，心头郁闷，一下子站起身来往外走，走到门口又停了步子，抬手猛地关上了门，几个师弟在外头鬼吼鬼叫的拍门，蓝湛转身就回到江澄身边俯身抱住他。 

 

江澄摸了摸鼻子，心想我怎么好像看出这闷葫芦的委屈来了？莫非相处久了还能读心？ 

 

“你上次就没去，他们又都喜欢跟你玩，你整日粘着我，他们多委屈。” 

 

他才十岁，说话已经老成起来，甚至有些苦口婆心的无奈，让蓝湛从他身上起来，去柜子里找出了风筝，递给他。 

 

“喏，去玩吧，你是大师兄，也要看着他们别让他们惹事。” 

 

蓝湛看着江澄手里那只比其他人大上一圈的风筝，那是江厌离给“魏无羡”画的。 

 

“你不气吗？” 

 

江枫眠也好，江厌离也好，他们对毫无血缘关系的魏婴那么好，好到胜过你，你不生气吗？ 

 

江澄愣了愣，有些反应不过来蓝湛在说什么，待想出来了，脸色便有些难看，把风筝往蓝湛手里一推。 

 

“生气又怎么样，还不是一样。” 

 

他坐回桌边，把账本翻得哗啦啦的响，可是一看蓝湛还站在原地拿着那风筝不动，又还是他撑不住，他拿这木头实在没法子。 

 

“……给你的，我就不气了。反正你也是我江家的人，哼！”

 

许是想着想着还有些不顺，江澄站起来蹬蹬蹬的走到蓝湛身边，对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。 

 

“还不去！快滚！” 

 

江家的人。 

 

江澄对魏婴所有的包容退让，全都是因为他真心实意的把魏婴当做自己的亲人，他越过父亲姐姐的偏爱和母亲的责怪，越过那些流言蜚语和永远有人压了一头的压力，将魏婴，收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。 

 

这一点直到他真正的血亲只剩下襁褓中的外甥时也没有改变，他等着魏婴回家，一直等，一直等，他恨他，可他也爱他，对家人的爱，对朋友的爱，对生命中不可分割一部分的爱。 

 

这梦境何其残忍。 

 

蓝湛面前的江澄是没有经历过那一切的最无忧无虑的江澄，他所做的一切，却都在提醒蓝湛，在那并不遥远的未来，在那切实发生的现实，眼前的江澄，究竟被一步一步，被逼到了什么样的位置。 

 

当江澄终于放下一切决然的离开，蓝湛却被拖进梦境里从最开始的地方真正了解他，了解那个被他伤害过的江晚吟。 

 

他来得太晚，又来得太早，这梦境让他看他曾经错过的一切，又让他直白的意识到，这是个梦，而现实之中的一切，已然无可挽回了。 

 

他望着眼前即便生着气，也不舍得真的踢疼了他的江澄，尚且稚嫩的脸还没有后来的棱角，已经初见后来极其俊美的端倪，他想起观音庙里痛哭的江澄，那是江澄对他的家人最后的挽留，他也想起了魏婴和他自己的视若无睹。 

 

蓝忘机问灵十三载，他固守着过去，他希冀着他记忆中的少年一如往昔，江澄藏陈情十三年，他守着旧日的约定，守着重建的莲花坞，等着魏婴回家。 

 

昔日有多庆幸自己的“胜利”，此刻，便有多痛心那份狭隘。 

 

蓝湛不会后悔对魏婴的感情，那是刻骨铭心的惊鸿一瞥，可他，也应该拉着魏婴的手，让他回头看一看，看一眼十三年不曾养狗的莲花坞，看一眼他身后的家。 

 

可是这只不过是他的空想，就算那时魏婴想要回江家，那时的蓝忘机恐怕也只会咬牙切齿的再刺上江晚吟一剑。 

他总是在伤害他，还可笑地自诩正义和正直，仿佛伤害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都天经地义。

 

“阿湛。” 

 

这一声让蓝湛的心几乎瑟缩成一团，江澄怎么能这么唤他，明明他伤江澄如此之深。他又想江澄一直这样唤他，就好像，他就是他命途中不可分割的人。他怔怔地看向江澄，被江澄软嫩的手掌一下子拍在额头上。 

 

“发什么愣啊！门都快被撞坏了。” 

 

江澄皱着眉，满脸的嫌弃，双手按住蓝湛的肩，将他往外推，又好似不情不愿地补上一句。 

 

“可别玩疯了，不然，不然就不留莲藕排骨汤给你喝！” 

 

这句，大概是你早点回来我等你喝汤的意思罢？ 

 

蓝湛被推出了门，他想要回头再看江澄一眼，却好像被什么推着往前走，一直，一直往前走。 

 

手上的风筝不见了，师弟们嬉笑的声音从耳边消失，莲花坞也渐渐不见，蓝湛还在往前走，直到，他走上一条街道。 

 

他不太认得出这是什么地方，来往的行人看不见他，他抬起手，他们便毫无妨碍的穿过他的手掌。 

 

蓝湛无知无觉的往前走，他像是个刚刚离体的魂魄，没有意识，没有感觉，被莫名指引着向前。 

 

直到，他看见了魏婴。 

 

年少时的魏婴，是他原本那张脸。 

 

他就在一个小摊前，嬉皮笑脸地对着摊主说着什么，蓝湛看着他太久没有见过的记忆中的少年，忽然听见耳边响起缥缈的声音。 

 

——你回头啊，快回头啊。 

 

回头，为什么要回头？ 

 

——快回头看一看，看一看啊。 

 

那些仿佛被麻木屏蔽的情感思维突然回到了他的身体里，他想起他身处梦中，想起那个年幼的如同骄阳的江澄，想起自己对这梦境的不舍，他亦认识到那个年少的魏婴会出现在什么时候，十六，还是十七？江家覆灭，又是什么时候？ 

 

——你看看他啊，快看看！ 

 

蓝湛猛地转过身，顺应着那催促的话语往前跑，他穿过人群，穿过不可知的岁月，看见了江澄。 

 

他看见了满身狼狈躲在角落里的江澄，也看见了温家人，他们蝗虫一般的沿着街角走来，蓝湛看见江澄慌乱的看向另一边的街道，那是他来的方向，是魏婴在的方向。 

 

蓝湛再一次动弹不得，他又被困在了原地，糟糕的，几乎将他压垮的预感浮现，而他彻彻底底的无力阻止。 

江澄有些虚弱地靠在墙边，他脸色苍白，那双本该澄澈的，无忧无虑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，他抿了下唇，像是要勾一勾嘴角，嗤笑一番这满是恶意的命运。

 

他脱掉了他身上破烂的斗篷，露出那身紫色的江氏校服。

同样是这身紫，他比魏婴穿得郑重，也穿得不舍。 

 

江澄理了理自己已经染上血的衣摆，蓝湛看不清他是否红了眼眶，却看见他的手指，在微微颤抖。 

 

那双曾经温柔的揉着他的膝盖的手，那双将他推出了房门的手，最终颤抖着握紧了拳头，像极了他在江枫眠面前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的认错。 

 

江澄再次抬眼看了过来，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蓝湛，可是蓝湛知道，那是在看魏婴，魏婴就在那里，随时都会被温家人发现。 

 

那双杏眸很美，水灵剔透，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澄澈，这一眼如此复杂，带着怀念，溢满不舍，又有着憧憬和希望，以及最决然的告别。

 

蓝湛多么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梦，可这是记忆，属于魏婴和江澄的记忆，真实的发生在过去，发生在他们的人生里。 

 

江澄从角落里冲了出去，他穿着那一身潋滟的紫，向着他的亲人，他的兄弟，交托出所有活下去的希望。 

 

不顾一切，不顾生死，蓝湛仿佛听见了江澄义无反顾的告别。 

 

“活下去。你要活下去。” 

 

那是对魏婴说的，还是对阿湛说的？ 

 

蓝湛已经快要分不清了。 

 

那个说要等着他回莲花坞喝汤的江澄，那个会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入睡的阿澄……

 

阿澄，阿澄，阿澄…… 

 

梦醒了。

 

TBC      

明明是湛澄，魏哥存在感贼高= =

 

下一章修罗场了欧耶！

来自魏哥的倾情预告：

魏无羡：你敢信？这男人以前爱我爱的死去活来？TM离我师妹远一点啊！！！